第57章(1/3)

桂萼和张璁的书信说,他们到达湖广后,根据不同情况划定区域,现在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方,流民土匪最多的地方,剿匪、丈量土地,挖出来所有隐瞒不报的土地,世家士族们超额占据的土地,宗室皇亲们挂名的田庄……

本来进展很好,即使遇到几番下毒刺杀,可都是安全无恙,侍卫们仆从们也都没有伤亡……可是他们遇到一些忠心于世家的奴仆,他们情愿顶罪,也不愿意分土地,他们情愿做奴仆……

此其一,这是世人的一贯想法,宰相门前七品官,平头老百姓,还不如一个大家族的奴仆好过日子,要不那么多人要做皇家奴仆,抢着自宫?即使谁都知道奴仆是为奴为婢……

桂萼和张璁建议,此事牵扯到民风,土地改革的进程不放缓。但方法要变,需要宣扬一些思想,整顿一些民风——要老百姓知道,大明平头老百姓的日子,也是可以好过,可以有希望……读书科举、做工做商。

皇上对此模糊明白,书本贵,笔墨纸砚贵,求学的机会更贵……一般人家供应一个读书人不容易,贫困人家压根供应不出来,大户人家垄断的,不光是土地,还有书本、老师……琴棋书画等等各种教学资源。

皇上又想到大明贫富差距拉大的事儿。针对思想文化方面,皇上就又想到,徐景珩说大明理学日落黄昏,对心学不予评价的事儿。

当然,这对于皇上来说不是大事儿。而是信件的末尾,桂萼和张璁说,他们在湖广听到一种声音,说王守仁在河套打仗,很可能打一年半载,因为王守仁担心皇上“鸟尽弓藏”,王守仁也要阻止湖广土地改革……

皇上相信王守仁老师,但皇上担心王守仁老师为难。

皇上“咚咚”小跑。徐景珩在书房外间,正在看一副字,桌子上也有几封信。皇上一眼看到那副狂草,眼睛一亮。

这是一首《闲居秋日》:“逃暑因能暂闭关,未须多把古贤攀。并抛杯勺方为懒,少事篇章恐碍闲……浮生只说潜居易,隐比求名事更艰。”

皇上看得模糊明白,小眉头一皱,随即松开。

祝枝山与唐寅、文征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都是好友,且都嗜酒如命。尤其祝枝山和唐寅意气相投,玩世狂放。只唐伯虎主要精力在画上,祝枝山能诗文,尤工书法,名动海内。

而祝枝山给皇上的印象,更喜欢哲理的思索,对传统理学的批判也更深刻,也更理性和果敢。偏偏他也是大大方方的,所著《浮物》一书,竭力非议儒家六经,思想的锋芒显露无疑……

他和徐景珩说:“隐比求名事更艰”……皇上看看这幅手书,看看徐景珩,看看徐景珩,看看手书……

那个小样儿,叫徐景珩脸上全是笑儿。

徐景珩满面笑容,放下手书,牵着皇上的手在圆桌上坐下来,拿过来皇上手里的书信——皇上立马眉眼欢笑,拿过徐景珩的其他书信,一封一封地看——眼睛瞪圆。

都是大明当今的名人大家寄来的,有书法,有画儿,有酿酒师,有瓷器、医学……除了各自领域的一些事情外,都是类似祝枝山的意思,甚至还有人劝说徐景珩,回去南京闭关禅修!

还有一个给徐景珩推荐老道炼丹!

皇上气啊,横眉竖眼的,小眉毛一根根竖起来。

余庆在里间探头,从里外间隔断的纱帘中,隐约看到皇上和指挥使的身影,感受到皇上的那股子“杀气”,一动不动地装乖。

皇上气鼓鼓地转身:“送过来!”余庆立马端着托盘进来——朝鲜今年又提前来贡,送来一些好人参,皇上就吩咐给指挥使用,还根据太医的说法制定一个少食多餐的方法,一日五餐·徐景珩,到了用午休前的参汤时刻。

徐景珩放下书信,面对小瓷碗里乳白色的参汤,闭眼,一口气喝完,皇上果然欢喜起来。余庆机灵地端着托盘和碗退下,皇上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太医说长白山的人参好,性温。先吃着,慢慢地进补。”

徐景珩笑出来:“皇上,臣吃了一年了?”

皇上理直气壮:“要再吃。朕有看《皇帝内经》和《普济方》,朕知道。”

徐景珩:“皇上的医术学的越发精进,大善。”

皇上骄傲,一时又生气,无他,皇上学医术这般用心,全因为徐景珩的伤势。

皇上一时又想起徐景珩不乖乖,刚养好一点就因为情绪波动剧烈而吐血,眼睛就红了。

徐景珩因为皇上最近的模样心疼:“皇上,臣真的好了。皇上来看桂萼和张璁的疑问。有关于王守仁先生,臣相信,王守仁先生,会做出来他自己的决定。”

“皇上还记得,臣告诉皇上,天底下的好女子,不是需要保护,而是要尊重。大明的忠臣良将,也是。皇上理解王守仁先生的为难,尊重王守仁先生的决定,认同王守仁先生一腔忠正,足以。”

皇上瞪大眼睛:“‘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徐景珩失笑,皇上耍赖。

“臣很高兴,皇上问出来。”

皇上傲娇。

“于文臣而言,茹太素在太~祖皇帝时期,很好。于武将而言,也有很多人都很好。可是,蓝玉大案还是发生,太~祖皇帝也杀了不少文臣。

军权都是双面刃,有了军权,就有了身不由己,所以有‘宋太~祖黄袍加身’,也有鸟尽弓藏。皇帝知道,将军们知道,人人都知道。既然身在其中,那就做好准备,无怨无悔。”

徐景珩的声音冷漠,皇上呆住。

“文臣也一样。既然进了庙堂,那就为国为民为君为自己,拿命拼……”徐景珩面对皇上天真烂漫的眼睛,到底是心软。

“文臣武将之功不可集于一人,皇上要记得,人性不能试探,也不要存有侥幸之心。杨一清领兵后,进来内阁;王守仁先生领兵后,也进来内阁,总是给予一个退路。”

皇上的心里生出来一股气。徐景珩看得更心疼,微微一叹妥协:“皇上相信王守仁先生,在天下人的压力面前,该怎么打仗怎么打仗。王守仁先生也相信皇上,不会鸟尽弓藏。皇上,无需烦恼。”

皇上当然需要烦恼!

至今为止,皇上都不明白,“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这个故事,或者说内阁企图养歪他性情的背后,还牵扯什么,为什么徐景珩那天会吐血?

皇上的心里,徐景珩不是大明子民中的任何一个。徐景珩是不一样的。皇上生气徐景珩一直回避问题。皇上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情景,身体就害怕恐惧地颤抖,只倔强地忍住,要一个答案。

徐景珩伸手,轻轻抚摸皇上的眼睛,皇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全是对未来的恐惧。

皇上在害怕,他不能带着他游玩大漠和大海,丢下他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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