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归程（2/2）

“可是······”

“别可是了！”北北凑近庄周，抓住了庄周的衣领，她眼里的冰块在剧烈地碰撞，气势十分逼人，她的语气低而激烈，“庄周，拿好钥匙，千万别丢了！去其他世界，去找你要找到的人！我们会再见的！”北北说完，放下衣领，翻身跳下了公路的护栏。

剩下震惊的庄周坐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他只觉得刚才那一猛烈的撞击让他耳鸣，呜——的一声，特别的绵长，像眼前的阴山山脉一样，绵长看不到尽头。

他觉得眼前一黑，躺在了地上，地似乎是软的，蔚蓝的天空是软的，他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金属石头，他觉得这块时空钥匙，此刻也是像棉花一样柔软的。

直到庄周被过来的警察拍醒了。

“醒醒，先生，醒醒！”

庄周眼前的黑色慢慢消失，耳鸣也慢慢消失，他青色的脸开始慢慢回复血色。

“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一个警察问道。

“噢——我没事——”

“您嘴唇都白了，休息一下再开车吧。”警察说着，就把庄周扶回了车里坐着。这两个警察默默瞄了几眼车里，又打开了车后备箱查看了一下，眼神对视了表示没异常。

“如果您还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帮您把车开到前面检查站，你去躺着休息一下。”

“没事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庄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那您好了以后，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去前面机器那里人脸识别一下。”警察说完，就往检查站走回去。

庄周坐在驾驶座，头趴在方向盘上。他闭上眼，令他久久无法平静和忘却的是，刚才他好像忽然看清了北北的脸。

——那是一张长得跟王南南一样的脸。

庄周把租来的车还了回去，去最近的机场买了一张飞回浙江的机票。

飞机起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从飞机窗口往外看，飞机刚起飞不久的时候，可以看到万家灯火，黄色的灯光一粒一粒的，像是撒在黑色土壤上的金黄麦粒。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没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在飞机上，庄周忽然想起林晚镜曾经跟他说过的这句话。

这些年，庄周脑子里总是会时不时冒出林晚镜说过的话。林晚镜说自己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庄周在身边，虽然看不到他，但仿佛可以感受得到。林晚镜喜欢靠窗的位置，不论是坐在教室里听课，还是坐在公交车上，她总是喜欢靠窗的位置，把头看向窗外。自从林晚镜死后，庄周也总是选择靠窗的位置，他总是觉得，如果林晚镜的灵魂还在，是不是也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生命世界里的人来人往和喜怒哀乐。如果是这样子，那么至少在庄周的身体里，还可以坐着一个林晚镜的灵魂。

庄周望着大地上的万家灯火，这些灯光从金色的麦粒变成金色的麦田，再从金色的麦田变成流动的金色河流，最后河流消失，消失在这连绵无尽的黑色大地之中。

飞机经过一阵轻微的颠簸，飞过了云层。此刻，寂静的云层在飞机之下，深蓝色的夜空中悬着一轮白色的圆月，它看起来孤单又纯洁，像是一朵巨大的，沉睡的圆茉莉，似乎散发着弥漫于整个天空的幽然的香气。

他想起了《千与千寻》的结尾部分，白龙驮着千寻，也是飞翔在这样一个明月高悬的夜空之下。千寻让白龙想起了自己的名字——琥珀川，于是它的身体化作了一片一片的银色鳞片，它变回了自己。互相救赎的两个人，一起手牵着手，在风中下坠。

白龙找回了他自己，可是庄周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那颗失落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前路茫然无措。庄周看着窗外，他深深凝视着夜空，他的眼里，仿佛有比这寂静的夜空还要深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