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来过的地方(2/2)

除却他已经关注过的林檎、牧嘉实、绯、沈云聚、叶澜,另外五人的进展其实也不错。

牧嘉实在挑选进入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时候,除却听从徐北尽的要求,另外也还是十分看重任务者本身的能力。

不说甲一甲二这样大组织出身的任务者,其余任务者有一个算一个,即便是沈云聚这名曾经的“僵尸”,也身经百战,只是不常参与其他任务者的讨论而已。

基于这些原因,这些任务者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细胞噩梦与“门”之间的关系。他们意识到,想要通过门离开,就需要发现细胞噩梦的真相;而只要得到了真相,门也就近在咫尺了。

此外,他们虽然都失去了之前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来历也不清不楚,可是,他们都似有若无地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直觉的提示?

他们受到的束缚没有那么严格,总是时不时地、不经大脑地就说出一些与他们丢失的记忆有关的信息;而这究竟与灰雾有关,还是因为,ne放水了?

徐北尽也不清楚,毕竟他从未进入过自己的噩梦。他只是知道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但毕竟从来也没有任务者进入过他的噩梦。

然而他私心里却怀疑,多半是ne放水了。

连任务者们都怀疑,与大脑、记忆有关的事情,是被ne封锁了,那么徐北尽自然知道更多的内幕。

他摸着下巴,心想,所以说ne真的彻彻底底站在他们这边了?可是为什么?有什么能让ne改变了多年来一以贯之的立场?

这可是人工智能,而不是大脑中总是无时无刻上演着自我矛盾戏码的人类。人工智能的世界简单直白,它只有一个目标,一个从制造之初就已经被设定好的目标……

想到这里,徐北尽突然怔了怔。

他莫名其妙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却因为这个猜测的可笑与滑稽程度,而感到了一种彻彻底底的悲哀。

而他更知道,他的这个猜测,说不定……还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徐北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在这灰雾中,也懒得掩饰面孔上的沮丧表情。他想,人类,还真是一个可笑的种族啊。

生来可笑,遭遇也可笑,结局更是彻头彻尾地可笑。

……但是,活着本身,从来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

再艰难、再虚假、再无趣,能活着,就是一份希望。他们这些人类永远活在一个虚假的游戏中,一个死也死不了、活也不算活的游戏里。

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徐北尽再一次对自己的灵魂世界提出了这个拷问:你认为,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他无法得出这个结论。

尤其是……当他很有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个虚假的真实的世界的时刻。

他再一次想到了林檎对他说的话。

林檎说,如果徐北尽没法离开的话,那么他也留下来陪他。

可是……徐北尽想,不,不能这样。林檎不能留下来陪他。这是一场慢性自杀——漫长到,永久。死亡在他们永远不可企及的终点线等待着他们。

他们一步步接近,但是永远不可能抵达。

……只要这个游戏还存在。只要ne仍旧有外部能源。只要,他们的脑波还在活跃。

在这一刻,徐北尽突然地感到了费解。

他们活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拟真度足够以假乱真的游戏。他们的身体可能在某个营养舱内,也可能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培养皿里面……总而言之,他们的大脑实际上无法操纵他们真正的身体。

他们就像是,缸中之脑。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不是无意中验证了科学家对于缸中之脑的猜测?

如果将大脑放在一个缸里面,从外部提供各种刺激源,模拟现实世界的各种感触,那么,大脑会把这一切当成是真实的吗?

……徐北尽想,这个答案或许是:是的,大脑会。

就好像他在这个游戏里从来没有睡过觉。其实他的身体没有出问题,这只是一个游戏,从来没有人会在游戏中需要睡眠。

但是他的大脑却告诉他,你应该疲惫了,你应该倦怠了。你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所以,你当然会这么感觉。

想到这里,徐北尽又不禁苦笑起来。

他想,想这么多干什么?意识到他们现在就如同缸中之脑一般活着——又或者死了——难道会令他感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安慰吗?

不,他就快气死了。

该死的——

那个名词就在他的嘴边、喉咙口,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想到那个名词,但是这一刻,他不经意间就要将那个名词说出口了。

他停住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没有放下一切。

那两场——不,应该说,三场——发生在地球、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末日场景、那些他无能为力的记忆,仍旧在内心深处折磨着他。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表情深沉而压抑。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翻腾着的灰雾上。那些灰雾,每一颗尘埃,都是一个细胞噩梦。

他的同胞们正在其中经历炼狱般的循环。

所以——ne,如果你真的已经改变了立场,那么,快一点、再多做一点事情。人类,还有他,全都已经撑不住了。

徐北尽不想把希望放在ne的身上。他真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他压根就不信任ne。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主脑ne。

他呆立了许久,然后才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任务者们的身上。

他注视着其中一个细胞噩梦,这里面的任务者是贺淑君与神婆。

从性格来说,这两名任务者几乎南辕北辙。贺淑君性情外向跳脱、有种自我安慰式的乐观,而神婆则是一个真正的、故弄玄虚的、悲观消沉的……神婆。

但不管如何,她们两个在某个细胞噩梦中相遇了。

这个噩梦,从某种程度上,还挺符合神婆的气场。那种装神弄鬼的事儿。

……贺淑君扯了扯裤腿,不禁抱怨说:“真糟糕,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好吧,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快点快点逃出去吧。”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给自己鼓劲。

神婆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

贺淑君和她女儿在窄楼中的年纪差不多,这让神婆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年轻女人多关注了几分。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突然怔了下。

“女儿?”她喃喃自语,“……同伴?”

神婆依旧神神叨叨地低声说着什么,不过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他们正在一片……废墟中?

世界上一类人的爱好,是探索城市中或者城市边缘的废墟。烂尾楼、废弃建筑、历史遗迹,或者一些大型的、已遭荒废的船只等等,都是他们的目标。

这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城市历险,而他们将这样的过程称之为“废墟探索”。

当疯狂在人类中肆虐蔓延,这一类人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无害的紧密团体。他们更加狂热地探索着各类废弃建筑,特别是那些因为疯狂而无力继续维持原样的建筑。

他们将其称之为“疯狂遗迹”。

疯狂在这些建筑中蔓延,死亡、血泊和各种扭曲或不祥的事件在其中发生着。这样的疯狂遗迹,在全球各地可谓是数不胜数。政府们不知道怎么处理,原本的所有者或者住户也觉得晦气而搬走了。

于是,这一座座的遗迹,在失去了人类的维护与亲近之后,就很快变得残破不堪,反倒成了这群城市探险者的绝佳驻地。

而疯狂,其实也在这些遗迹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气息。

进入这些疯狂遗迹,探险者们其实很容易就迷失其中。他们会沉迷于那种疯狂的、破败的、腐烂一般的死亡气息。

很快,他们就会成为这个地方的囚徒。如果他们有幸,或者不幸逃了出去,那么这些本来已经在废墟中消散的疯狂,又会重新从他们的身上蔓延至其余人类。

现在,贺淑君与神婆就与其他的几名探险者一起,来到了一栋已经陈旧不堪的公寓楼。

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于是就在公寓楼的大厅伫立不前。

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光线十分昏暗,仿佛是在某个夜晚。贺淑君能听见耳边传来某种特殊的……电流的嗡鸣声,那其中就仿佛是在传递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信息一样。

电流声不断地响起,令贺淑君烦躁地甩了甩头。她看向周围:保安室、物业办公室、电梯间、大厅的沙发……一切看起来仍旧是原先的布局。

但是光从沙发被撕碎的布料和墙壁上的血迹、若隐若现的手印就可以看出来,这栋公寓楼,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们安静地呼吸着,而这栋公寓楼似乎也随着他们的呼吸声,缓慢地吸气吐气。明明是废墟了,明明已经荒废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这栋公寓楼好像仍旧活着。

他们等待了几分钟,随后,一人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

他小声地抱怨着:“该死,外面那个看门的老头子可真是太难躲了……幸亏我跑得比较快。”

有人问他:“你进来的时候没被他看见吧?”

“没有。”那人得意洋洋地说,“我从另外一边绕进来了。诶,我跟你们说,外面还有一片商业区。等会儿我们来得及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我觉得肯定比这边精彩多了。”

“商业区?以前那种吃喝玩乐的地方?”有人点点头,“有点意思。”

“行了,别聊天了,往上走吧。楼梯就在那儿,当心点。咱们一层一层往上。”

也许是这个团队领导者的人开口了。

于是其他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跟上他的脚步。

在路过物业办公室的走廊的时候,贺淑君踩到一张纸,她下意识想要捡起来,但是被其他人制止了。

一人略微有些不悦地说:“出发之前你没有看‘共识’吗?尽量别碰废墟里的东西。疯病蔓延之后,你在这种地方捡起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可能感染上疯病。”

“废墟探索就是这样的。”一人的说法更加温和,“我们只是走进了过去的时光,但是,不能打扰他们。”

贺淑君眨了眨眼睛,轻轻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然而她心里却在想,既然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

如果是以前那样的和平年代,对于历史、遗迹、巨大废墟的好奇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这些疯狂遗迹,与以前的情况,可是截然不同了。

不过贺淑君也没有多想,她蹲下来低头去看那张纸上的内容。其余人也围了一圈,仔细去看。

只有神婆,孤零零一人站在一旁,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她低声喃喃:“危险……就在你的身边……就在背后,看着你。”

她发着呆,好像因为自己的话而产生了困惑。

贺淑君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位同伴的话语,她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然后迟疑地说:“这栋公寓……各种设施,在伤人吗?”

“难道疯狂还能传染给电子产品吗?”有人嬉笑着,“诶呀,那我带着的手机不是完蛋了吗?”

手机?

贺淑君的大脑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可能是一种浓重的忧虑,也可能是一种迷惑不解的、哭笑不得的……反感?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情绪?仅仅只是因为这人带着手机进入了这栋公寓楼?

……说到底,这栋公寓楼又意味着什么呢?带着手机进来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手机也如同这栋公寓楼里的其他设施一样,暴起伤人吧?

贺淑君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忽略了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

他们看完了那张纸,随后,便打算走楼梯去往更高层,但是也就是在他们路过电梯间的时候,一人突然惊呼:“诶,你们看,这个按钮居然亮起来了!”

众人下意识投去目光,的确,电梯的上下键,居然在一片昏暗中莹莹放光。

他们面面相觑。

贺淑君困惑地说:“这么久了,这栋公寓楼……还没有断电?”

“一般来说,公寓楼里肯定会有备用的发电机。但是这部电梯……”回话的那人说着说着也感觉到了困惑,“不太可能吧?我觉得这么久不维修不使用,电缆都要老化……哇!”

他突然惊叫了一声。

也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盯着那台电梯看的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因为,电梯门,突然开了。

在那一瞬间,贺淑君和神婆都露出了奇异的表情。因为,她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催促、急迫的情绪,逼迫她们赶快去到那台电梯……不,是穿过电梯门!

“是那扇门?!”贺淑君惊呼,“这么简单就遇上了吗?!”

其余人听不懂她的意思,而神婆却也沉默不语。因为,当神婆盯着那扇电梯门看的时候,她想到的反而是——“你感受过,眼睁睁看着亲人……迷失在噩梦中的痛苦吗?”

……她好像对谁说过这句话。

那声音虚无缥缈地某个楼梯间内回荡着,现在,也在她的大脑中回荡着。

她是对谁说的这句话?又是在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这句话背后,对她、对对方,又有着什么意义?为什么她会在看到这敞开的电梯门的瞬间,想起这句话?

无数的问题在神婆的大脑中旋转着,使她晕眩、愕然。

她的沉默没有令贺淑君感到沮丧,这名年轻的、活力满满的女生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后,立刻转而自言自语说:“所以,我们要进去吗?”

这个时候,神婆用一种沙哑的、带着巨大疲惫与难过的声音说:“是的,我们要过去。”

贺淑君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而神婆则缓缓说:“有人正在帮助我们。”

贺淑君好奇又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呢?”

神婆空白一片的大脑也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的直觉、本能指引着她。她的声音就像是从梦境中传来的一样:“那是……来自过去的,一个,指令。是来自过去的回应。”

贺淑君不太明白,不过没有关系。当她们不顾其他人的阻止,坚定地跨入那扇电梯门的时候,灰雾汹涌而现,一瞬间淹没了她们的视野。

一扇新的门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贺淑君欣喜地说:“真好!我们成功了!”

神婆也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在跨入那扇门之前,她的手轻轻挥动了一下,就像是在与某人告别。

当她们离去,电梯门再度安静地、缓缓地合上,就像是有人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未来的某个结局——好,或者坏,无论如何,都可以让她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徐北尽注意到了贺淑君、神婆在这栋公寓楼中的遭遇。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那部电梯,心中想到了在那个噩梦中的遭遇。

他不禁想,困在这个噩梦中,困在这栋公寓楼中的人们,究竟算是疯了,还是清醒的呢?

蒋双妹和丁亿曾经重返那个噩梦寻找蒋双姊,但是她们从来没有找到。因为,蒋双姊已经来到了灰雾之中。她沉沦于那个噩梦,但是她究竟还保有多少的理智?

谁也不知道。

或许终有一天,他们成功将这些沉沦的任务者们解救出来,他们才能够得到这个答案。

徐北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一种更加沉重的、压抑的情绪覆盖了他的心灵。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甩开那些沉郁的心思,转而去看其他任务者的情况。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某个细胞噩梦——在那里,是牧嘉实和绯。他们已经离开了之前那个细胞噩梦,来到一个新的。

而这一次,牧嘉实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愕表情。

在刚刚一进入这个场景,牧嘉实就立刻怔住了。

这个场景——这个噩梦——

这地方……

他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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