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誓约（1/2）

——那不是博士。

只要稍微有一点医学常识的都能察觉到，被凯尔希用对待初生幼儿般小心翼翼的态度精心呵护着的海妖，并不是真正的博士。

苍白的肌肤，如血的眼眸，尖锐的牙齿，长而有力的鱼尾，生于手肘和腰侧的绚丽鱼鳍……她的饮食习惯，她的眼神，她的行动习惯，无一不在凸显出她身为野兽的事实。

……她，不——祂只是一只，徒具博士容貌的怪物而已。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复活’，这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面对罗德岛现在的情况，有人居高临下的做出判断。

而唯一聆听的对象被困锁在密闭的隔离室内，难得安静下来的修女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双手交握合与胸前，睁着那双与海妖极为肖似的无光猩红眼眸，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客人”。

“您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幽灵鲨缓缓开口，语调轻柔的询问着对方：“谢拉格的大人，您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只不过是个被隔离在这里的可怜疯子，医生们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吗？”

银灰仍然维持着那种优雅矜贵的微笑，他的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当这只雪豹安静凝视幽灵鲨的时候，那种几乎可以剖开她血肉骨骼直接审视内里的肃冷杀意，便没有丝毫的掩饰了。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银灰慢条斯理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一字一顿地说着：“据我所知，在我短暂告别了我的盟友后，你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她的助理……而在那之后，她便彻底的拒绝了我。”

“我当然愿意接受盟友她小小的任性，但是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她任性之后迎来那样的结局——所以，我只是基于我过去的特别立场想问问，你究竟在那段时间里对我的盟友做了什么，幽灵鲨小姐？”

……您看到了吗，博士？

他同我说话，眼神却想要杀了我。

而幽灵鲨坦然自若地回望着那几乎与看着死人无异的冰冷目光，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的微笑。

“您当相信我才是，”

幽灵鲨回答着。

“我永远不会违背她的意志。”

“至于我做了什么……哎呀，我还以为您能理解呢。”修女微笑着，叹息着，她垂眸凝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许久露出一个十足怜爱温柔的笑弧。

——她做了什么？

“您为什么不问问您自己呢，希瓦艾什的老爷？”

她笑意清浅，声音意味深长，像是幽冷深邃的漩涡，无声地吞噬着所有挣扎的理性，幽灵鲨缓缓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玻璃面前，对上银灰冷漠的眼睛。

“——选择拒绝了她的，是您不是嘛？”

明明知道她那种混乱的精神状态、明明知道她真正拒绝不了的是什么，明明已经死死抓住了她最致命的弱点，以此为饵环环相扣，雪境最优秀的猎人已经将狩猎的獠牙悬在了猎物毫无防备的喉颈上方……

当然，没有人能否认恩西欧迪斯；希瓦艾什对博士的真心。

他对博士的确真心实意温柔体贴，若非如此也不能换来凯尔希的默许和博士本人一步步的退让，只要他愿意，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成为博士最优秀的情人，罗德岛最真诚的同盟。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浮梦般的甜蜜，让博士误会了一些相当致命的东西。

在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的时候，银灰是真心以为这不过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暧昧情人游戏，点缀同盟关系的一点锦上添花的小情趣……所以当他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在一个欣赏着温暖落日的傍晚，她轻轻凑了过来看着他的那一刻，银灰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他的盟友，有一双和她的身份格外不符合的，写满了寂寞的眼睛。

她的眼睫轻颤，看见他紧闭的嘴唇时神情有种惊诧又慌乱的悲伤，只是博士第一次装作没有读懂银灰眼神的样子，用仿佛抓住最后浮木一样渴望期待的目光轻声问出那个问题。

他的确没有直接拒绝。

……但也只是没有直接拒绝而已。

于是示拿退了回去。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轻飘飘地自言自语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示拿闭上了眼睛，落日的残辉带走了她眼里最后的光。

“是我冒犯，银灰先生。”

“我永远理解您的选择，也能尊重您的身份……”

她垂眸轻笑起来，若无其事。

“请您不用担心，罗德岛永远是您值得信赖的同盟。”

***

幽灵鲨看着男人倏然沉下来的脸色，笑容愈发轻快起来。

“严格来说，我什么也没有做。”

她只是恰好路过了博士的私人房间，看见了某个看似从容离开却莫名透出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高大身影，而屋内在不久之后也跟着传出崩溃压抑的喘息、跌落摔倒的沉痛声响，以及仿佛正在撕裂灵魂的痛苦呜咽——她只是正好熟悉那样的声音而已，正好熟悉那种被深渊反复折磨理性、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撕裂自我的幻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