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守护（2/2）
文学奖的颁奖典礼放在周三。
周二这天上午，获奖名单由白茶老师那边的负责人发到了学院，与此同时，还有装在定制红色信封里的奖金。白茶老师不喜欢把钱打到学生的银行卡里，一来，统计银行卡再汇款十分麻烦，二来，作为生意人，她觉得没有什么比直接把钱真切拿到手里更高兴的了。与此不同的是，今年，白茶老师又额外捐助了20万给学院用作学院建设，这令院长和系主任们都十分高兴。
但是有一个人不高兴，甚至有一股怒气无处撒。
庄周在学院办公楼的旋转扶梯往上走的时候，迎面走来的是系里的副主任。庄周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走了上去。不过副主任停住了，他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用目光狠狠剜了庄周一眼，似乎要用这目光从庄周身上挖下两块肉似的。
庄周还是默默地停下来了，庄周躲不掉这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他平静地向副主任问好。
副主任的鼻翼喷张开来，庄周觉得，再靠近一点，他就能听到这个人急促又强压着的呼吸声了。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还有这本事？”副主任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但庄周却能清晰地听到，这个戴着眼镜，脑袋谢顶，大腹便便，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他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庄周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平静地回了一句：“主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明明给梁韬韬评了一等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结果变成了三等奖。
“哼，”副主任冷笑了一声，“你让梁韬韬评不上也就算了，可是还害得我被院里领导叫去谈话，这笔帐，不算你头上算谁头上。”
“主任，我只是一个学生，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还不懂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庄周选择装傻充愣。
“哼！”副主任狠狠扔下一个字，快步离去。
庄周深深吐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往上走去。他要去找辅导员，可是走近走廊拐处的时候，却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
不，与其说是议论，倒不如说是咒骂。他停下了脚步，在转处听了起来。
“你怎么了？”一个男同学问道。
“我真是吃力不讨好！”这个人带着哭腔，庄周辨认出来了，这是前几天给他打电话的助教学弟，“副主任让我传话，说把一等奖给他的侄子，就是那个梁韬韬，我照做了，都告诉庄周了呀，结果今天最终评选结果发过来了，他侄子不仅没有一等奖，反而变成了三等奖，奖金差了七千块。不知道为什么，系主任知道了这个事情，把副主任说了一顿，然后副主任为了出气他就骂我，说我怎么搞的，没把话说清楚吗？还七七八八骂得很难听，可我真的说清楚了呀！”
“主任让你说什么呀？”
“主任先让我说好话，最后甚至把威胁的话都让我说了，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明年毕业的省优就不给庄周了，可是都这样了，庄周还是要把一等奖的名额给别的学院的人。你说庄周是不是脑子有病？”
“别的学院的？给谁呀？历年来，一等奖不都是我们学院的吗？这不是惯例吗？”
“法政学院的，叫林晚镜。”
“哦，就是那个法政学院的院花？”
“什么院花不院花，我管她院花不院花，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都想吐！”助教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
“我知道了，庄周肯定是想讨好那个院花，我听说，追她的人可多了呢。”
“我觉得也是，真没看出来呀，庄周这个人，平时装得嘛可高冷了，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他以为自己谁呀，其实也就是一个虚伪自私的人，果然爸妈死了，就是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人，他这么能耐，自己跟副主任去刚呀！为什么被骂的人是我呀！”
助教用尖利的话辱骂着庄周，比起刚才副主任冷酷的目光，庄周觉得此刻这两个学生说的话更刺痛他的心，他握紧拳头，却没有迈出去与他们对峙，因为这个勤工俭学的助教，虽然说话恶毒，但也是最无辜的被拿来出气的人。
“呵！说别人虚伪自私，我倒觉得你们俩更无耻恶心！”一声清亮又义愤填膺的声音忽然从转处的走廊另一头传来，那两个学生转过头去，庄周也偷偷探出眼睛看了一眼，原来是林晚镜！
庄周立马把头缩了回来。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你谁呀？”助教问了一句。
“我，法政学院——林晚镜！就是你听到想吐的人！”学法政的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子浩然正气，这掷地有声的两句话居然震得两个男生瞬间懵住了，他们俩面面相觑了一眼，一下子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切！纸老虎两只。我还以为胆子多大呢。你们俩这么有能耐，怎么不去找你们的副主任去理论呀？躲在背后说人坏话，你们觉得自己就很高尚？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明眼人这里，都知道是你们的副主任在滥用职权，威逼利诱，以权谋私！可你们不骂副主任，反而骂一个本着原则做事的人，怎么的？是怕副主任对吗？哦对，你们就是怕一个比你强大的坏人，却辱骂一个不会伤害你们的好人，一个两个欺软怕硬，恶意中伤，连最基本的是非观和人格都没有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么多年的义务教育读哪里去了！一个个都要我拉你们去好好读读马原毛概，重新改造一下你们的三观和脑子是不是！”林晚镜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字字铿锵有力，令那两个学弟哑口无言，连耳朵根都羞红了。
这两个人低着头准备默默地离开。
“等一下！”林晚镜声如洪钟。
那两个学生站定，有点紧张地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问了一句：“又，又要干嘛？”
“道歉！”
“对，对不起······学姐。”
“不是冲我，跟庄周道歉！”
“可是···庄周学长他不在这里呀···”
“就算不在这里，也要给我道歉！”
两个男生，在气场强大的林晚镜面前，无奈地瞅了瞅四周，像是拜菩萨似的窘迫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啊，庄周学长······”说完，他们俩一溜烟，从另一侧的楼梯逃走了。
两个人离开后，林晚镜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是紧张的，万一这两个男的冲上来打她，她根本打不过。可她无法在这样的时刻，无法在听到这样的话以后还保持着冷静和事不关己，她突然发觉，自己在听到别人中伤庄周的时候，有一种刻的愤怒和心疼。
林晚镜走了两步，有些无力地靠在了走廊的栏杆上。
这个时候，庄周静静地走了出来。林晚镜眼余光蓦地瞥到一个人，一个激灵又站了起来，却发现是庄周，凌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
此刻的庄周，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慢慢地走近她，林晚镜发现，庄周的眼眶红红的，他一直凝视着林晚镜。庄周发现林晚镜的目光盈盈的，像是水帘外的明月。
今天的林晚镜穿着一条碎花长裙，头上别着一只大蝴蝶结，她画着简单的妆容，但五官看起来很精致。庄周忽然觉得，她的身上飞出了许多只蝴蝶，它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俩就这样互相注视着，这一刻的目光颇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意味，他们各自明白了对方对自己的付出和维护，他们各自满含着对对方的感激和感动，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他们俩相视一笑，是分外爽朗又不造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