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二个世界（下）（2/2）

“鸡蛋饼吧，那摊的鸡蛋饼最好吃。”另一个女孩说道。

说完，她们手牵着手跑过去了。

庄周现在闻着各种美食的味道，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肚子又叫了几声。可是庄周没有钱，他只能蹲在街边眼巴巴地看着。这群年轻孩子们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人扫码支付，大家都是掏钱找钱。有三个学生买到了一杯关东煮，热气腾腾的，他们凑在一起，一个人拿起了一串，然后每个人都用嘴划拉了一颗丸子，在嘴巴里幸福地咬着，互相看来看去。

这大概是一个难得的只注重吃着美食而不用想着拍照发朋友圈的时代吧。庄周心里想着。

庄周咽了咽口水，忽然想到，假如无法找到一份工作，那在这里卖唱总可以吧？很多流行好听的歌，在这个时代，应该没人唱过听过吧。庄周开始低头想着，有哪些歌是能打动人心的，如果再能有一把吉他就更好了。庄周忽然觉得自己能存活下去了。

忽然，叮——的一声，一枚硬币突然滚到了庄周的面前，它转了几个圈，然后躺在了地上。庄周捡起了这枚硬币，这是一枚50元面值的黄色硬币。

“谁的钱？”庄周举着这枚硬币抬头问道，可是喧闹的街市上，根本没人理会庄周，也没人来认领这枚硬币。庄周又低头看了看这枚硬币。硬币似乎在对着自己发光。

庄周捏紧硬币，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那家便利店。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捡到一枚硬币，仿佛是老天可怜他似的，他觉得自己的步子似乎欢快了一点。

这家便利店是类似于“十足”店，不同的是，店里没有那么干净敞亮，商品通道也略显狭窄，东西倒是密密麻麻塞了挺多的，商品下面的价格标签都是手写贴着的，庄周寻找着50元以内的食品。可惜，50元内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小零食和膨化食品。他拿了两根火腿肠，还剩10元，最后他又拿了一瓶矿泉水，正好花完这枚硬币。

庄周走到收银台，收银台上方装着一台小电视，是那种店主一抬头就刚好能看到的位置。但此刻，店主并没有看电视，而是一直盯着自己，想必是从自己进来的一刹那，就开始监视着自己了，怕自己这个流浪汉偷偷摸摸把东西塞进自己衣服里吧，庄周惨淡地想着。

庄周把火腿肠和矿泉水放在玻璃柜台上，柜台下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香烟。

“一共50。”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见到庄周放下了一枚硬币，也就没再搭理他了。她转头看向新闻。

“今年是2008年吗？”庄周看着电视里的时间，问了一句。

“对呀。”

庄周走出了便利店，他在垃圾桶旁吃完了两根火腿肠，但他舍不得把矿泉水喝完。庄周坐在了商场外面的长椅上，他看着台阶下小吃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眺望远方，天空中有一种奇妙的暗蓝色，透着若有若无的碧光，看久了令人目醉神迷。远方的山漆黑一片，露出俊瘦分明的轮廓来，稍近一点的钟楼上装着一只巨大的圆钟，到了晚上，钟面的指针和时刻就会发着淡淡的荧光，那种淡淡的蓝光在夜空下有一种神秘的孤独。

晚上7点了。月亮升起来了。异世界的月亮跟自己世界里看到的月亮差不多，庄周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晚镜的晚上，那一夜，月光是那样纯净澄澈，他就这样在月光下默默把林晚镜送回了宿舍。如果不是在虚妄之境里看到，庄周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林晚镜一直知道自己在送着她回家。

在这个世界会找到与林晚镜相关的线索吗？庄周终于在此时此刻想到了这个问题。

庄周躺在长椅上，蜷缩着，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庄周是被寒冷冻醒的，下面的街巷上，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连那些卖小吃的小摊贩，也撤得七七八八，垃圾桶早已经堆满食物的残骸，地上满是随手一扔的竹签、杯子、塑料袋、纸巾，汁水横流，有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在翻着一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总之，满地繁华过后的狼藉。卖鸡蛋饼的阿姨还在做着鸡蛋饼，她身侧的筐里扔满了鸡蛋壳，卖关东煮的大叔双手揣着兜，锅里的水冒着热气，在灯泡的映照下像烟又像雾。

街道变得安静起来，那些下了夜班的人开始出来买宵夜吃，他们不再喧闹，说话声音不响，或者干脆不爱讲话，就只是等着一个鸡蛋饼做好。这些人缩着脖子，双手插兜，当一阵冷风吹来的时候，就原地蹬几下腿，仿佛这样就能把满身的寒冷掸落似的。

咕——庄周的肚子又叫了，庄周叹了一口气，原来晚上吃的那两根火腿肠，塞牙缝都不够，食不果腹呀。他拿起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下去。这水真冷，庄周觉得那份冰冷像一朵冰花，在自己的胸腔肚子里翩然滑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他起身，想去垃圾桶里看看，有没有别人吃剩下的饼啊串儿的。他从未想过，原来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一个承载了城市最多肮脏的垃圾桶会成为最慈爱、最慷慨、最不会看不起人的存在。在垃圾桶面前，人可以放下许多尊严，只用跟它和平相处。

庄周翻着垃圾桶，他找到了小半块没吃完烧饼，庄周拿起这块烧饼，看了看，还在犹豫要不要吃，这时，他发现那只流浪狗走了过来，流浪狗瘦嶙峋的，身上的毛一团一团都打结了，已经分不清它到底是白狗还是灰狗了，但它此刻正微微摇着尾巴，歪着脑袋用无比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

庄周看着流浪狗的眼睛，他蹲了下来，那只流浪狗尾巴摇得激动了一点，它的耳朵往两边撇去，表示庄周可以摸自己。但庄周没有摸它，他知道小狗也想吃那块饼。

庄周看了看手中的饼，无奈地笑了笑，把饼放在了小狗面前，小狗开心地吃了起来。庄周就这样蹲着看着它，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也没有父母亲人了？我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你说，如果明天我不小心在这个世界上死去，是不是也没人会知道和在意？”

可是流浪狗没有回答，对它来说，或许不停地寻找着食物就是它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庄周站起身来，他忽然不想翻垃圾桶了，他决定明天找一把剪刀把自己的胡子和头发剪一剪，假如他能找到剪刀的话。

庄周找了一些废旧报纸，包了三四层在脚上，再套上了塑料袋，这下脚没那么冷了，他又蜷缩着睡着了。

庄周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