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另一个母亲(1/2)

庄周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自己小的时候,母亲没有被火夺去生命,尚且在世的时候。梦里自己还和父亲母亲租住在一个楼顶的阁楼里。阁楼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桌子。阁楼外面的楼梯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煤气灶,那里有一只小小的锅,母亲给自己炒了一盆螺蛳,小庄周觉得,那些个螺蛳嗦起来很有滋味。

梦里的阁楼外面,是一片宽敞的天台。天台上挂着一排排楼下租户和房东们的床单、被套、衣服,梦里的天空灰暗无比,可这些布料总是五颜六色的,成为了昏暗里的明艳。过了一会儿,这些被单和衣服开始飞舞了起来,它们在空中旋转,翻转,又逐渐远去。远方传来一阵又一阵忽远忽近的笑声,然后那些笑声也慢慢远去。

梦里一下子到了晚上,父母都还在工厂里工作。那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整个城市的房子都睡着了,它们在黑暗中闭着眼。庄周一个人躺在阁楼的床上,墙壁上投射着窗框圆圆的影子,庄周睁着眼,听到夜里货车开过的声音,轰隆隆的,他觉得莫名的害怕。于是庄周爬了起来,在天台上漫步,他走到天台的边缘,趴着栏杆向前眺望,夜空毫无星光,没有风,只有路灯孤单而又诡异。

父亲不常回来。庄周在等他凌晨两点下班的母亲,他就这样时而看看宁静孤独的夜空,时而看看远方母亲应该骑车过来的方向。

小时候的庄周,还没有开始读书,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所以他没有哭,他只是一个人,在黑暗的天台上往下看,是,他在等他的母亲,他总是那样安静地,长久地等着她回来。

后来庄周看到远远的母亲骑车来了,连忙跑回阁楼里装睡。原来那么小的庄周,就已经有了黑夜的狡黠和伪装。

庄周在梦里忽然发现,有些人一去不回,而有些孤独,从他幼年开始,便是他的陪伴。

“喂——醒醒——”梦里的庄周觉得有个声音在叫他,他发现有人在轻轻摇他,庄周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这里是哪里?这是庄周的第一反应,等他看到冰冷的墙壁,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商场外面的一条长椅上。

“醒了吧?小兄弟,这个鸡蛋饼给你,”庄周扭头一看,发现一个热腾腾的鸡蛋饼就在眼前,庄周使劲眨了眨眼睛,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却听到一个温柔的中年妇女的声音,“我看你昨晚都在翻垃圾桶,看着太心酸了,吃点热的吧。”

庄周忽然反应过来,决定起身答谢,却发现自己的背都睡痛了,不仅背痛,腰也痛。庄周伸了一个懒腰坐起来,准备起身感谢鸡蛋饼阿姨,可是庄周抬头的一刹那却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鸡蛋饼阿姨。

“妈妈——”这两个字虽然不重,却脱口而出。

“什么妈妈呀,小兄弟,我不是你妈妈,这个鸡蛋饼你拿着吃,我不要你钱。”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眉眼间却透着一种温柔的慈祥。

庄周还是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不会错的,即使自己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母亲了,但母亲的样子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呀!

庄周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愣着干嘛呀,快拿着呀,不然等会儿冷了,我还得去做饼呢!”母亲又催促了一句,将鸡蛋饼递到自己的眼前,她那温柔慈善的样子让庄周机械又听话伸手接过了鸡蛋饼。

鸡蛋饼是多么的温烫呀。

放下鸡蛋饼的母亲一路小跑回到来自己的摊位上。庄周看了一下,天还只有蒙蒙亮,树上的几只晨鸦在啼叫,他望了望远处的钟楼,现在是早晨6点42分。

庄周拿下包在脚上的塑料袋和报纸,握着鸡蛋饼走到母亲的摊前。

“你怎么还不吃呀?”母亲看了看庄周手中的鸡蛋饼问道。

庄周看着自己的母亲穿着朴素的衣服,戴着一条旧围巾,她的头发好像好几天没洗了,一根根泛着油光,好几根白发混在其间,就那样一把扎着,她的脸颊被寒风吹得红红的,有一丝又一丝裂的细纹,鼻头挂着冰冷都鼻涕水,她的眼挂着皱纹,皱纹上挂着岁月的沧桑。

庄周看到了母亲的手,粗糙的手背上有很明显的伤疤,那是,烫伤疤吗?

在这个世界里,母亲过得这么辛苦吗?庄周忽然很心疼母亲,他的喉咙忽然哽咽了一下,眼里泛着泪花看向母亲,问了一句:“你每天都这么早出来卖鸡蛋饼吗?”

母亲笑了一下,对着庄周说道:“我丈夫几年前走了,我的儿子读高三了,想给他寒假报个补习班,补习费挺贵的,我得多赚一点。”

在这个世界里,父亲原来已经去世了。庄周更带着一点哀伤看向这个苦命又顽强的女人。

“可是这么早,会有人来买吗?”

“会的,”母亲指了指街巷一,“那里拐过去一条街,就是一所高中,我儿子就在那里读书,有些高中生起早来不及吃早饭,就会来我这里买鸡蛋饼。”

母亲又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是那样朴素,温和,而有力量。女人看着庄周,她觉得有些惊奇,因为庄周虽然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可是他那双眼睛却是那样的纯净清澈,而且她发现这双眼睛,像极了自己已经过世多年的丈夫,这令女人看向庄周的时候,有些说不出的亲切感和羞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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